单父走得急, 单母到家的时候发现他手足冰冷, 一时慌张, 忘了喊救护车。

单悦翎在电话里听着单母颤抖的声线,压住心底的慌乱,一边镇定自若地指挥她按部就班地处理单父的身后事,一边翻出柜筒里的请假条,唰唰唰地写好理由。

等挂掉电话, 她连忙将请假条交给人事文员, 再三恳求:“请帮我尽量与领导说明情况, 我的工作先搁着, 等我回来,我会加班加点按时交稿。”

人事文员眉头高蹙, 仍然坚持原则:“请假超过三天的情况,我不能作主。”

单悦翎质疑:“领导出差天津, 你说应该按照哪种流程来请假呢?我已经发信息给他了, 只是他还没回复……这样吧, 如果你不赞同这种秋后算账的方式, 我可以立刻递交辞呈。”

人事文员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地说:“随便你。”

单悦翎不想被这种琐碎事恼怒于心, 急忙跑出单位, 赶往高铁站。傍晚的时候到家, 单母招呼邻居来家里守夜, 一见单悦翎回来, 仿佛得救, 忙拽她到房间里,细细诉说今天惊心动魄的一幕。

单悦翎在路上已经反复听过很多遍,医院判定单父因心肌梗塞猝死,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全然没有察觉的单母凌晨五点起床,赶早出海工作,等早上九点回家才发现。

单母重重地叹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死了也好,好吃懒做,嗜赌如命,我忍受四十年了。”而后,翻出藏在床底下的银行卡交给单悦翎,叮嘱道:“你去银行拿五万块,给他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好好将他送走,我们对他也算仁至义尽。”

单悦翎怪她说晦气话,“人都死了,你还计较什么呢?往后的日子,我们再作打算,先把他的身后事办好,你有按我说的,在微信上给亲朋好友发丧了吗?”

单母神色凝重地坐在床头,一颗心还在竹篮子打水扑空,“发了,都发了……你弟弟怎么还不回来?你记得给他打个电话,我出去招呼客人……”

单悦翎将银行卡放在手提袋里,在夜色融融之中,匆匆赶往附近的银行。她站在自动取款机前抽出银行卡,手忽地颤抖。街灯打在卡片上,熟悉的logo一再挑起过往的片段。

那是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方世淇仰望墨黑的夜空,指着两颗靠近的星辰,笑说那两颗星星像她的眼睛。

此时此刻,她抬头仰望,再也找不到两颗距离相近的星星。结婚后,她的双眼被蒙蔽,如同瞎子,勤奋地扑腾在黑色的夜。人生,总是出乎意料但又在预料之中。生老病死,是必经阶段。她没有因此过度沮丧,反而感恩单父能以这种安静的方式完成这趟人生旅行。

她俯身捡起银行卡,拍了拍卡上的灰尘,将这张单母千方百计藏起来的,方世淇当年给的礼金卡插入自动取款机。密码是他设定的,不是她的生日,是一堆庸俗的数字,譬如“1314”、“520”,也把她的名字编了串数字“320”。她不明白为什么“悦”是“2”,方世淇的解释非常蹩脚,“因为粤语方言中2与悦发音相似。”事实上两字的发音有明显的区别。

这个密码时至今日记忆犹新,估计单父好几次发现这张卡,想取款怎么撞都没撞对,谁能猜到这个密码?而且这张卡与方世淇的个人信息绑定,他总不能贸贸然让方世淇更换信息,况且附近没有这家外资银行支行。

这张卡的钱还能留到现在,一切都是天注定。

把钱取出来之后,单悦翎抱着手提袋往回家方向走去。沿路芭蕉叶被海风吹得凌乱,街灯下斑驳树影尤其显得阴深恐怖,她抱着一堆现金低头走路,本身心绪不宁,忽然被一声长鸣给吓得魂魄都快丢出来,偏偏单一国还朝她大吼:“你怎么回事?”

单悦翎用手挡住耀眼的光线,半眯着眼越过挡风玻璃,探看车座上的人。一张出其不意的脸庞便展现在眼前。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单一国已经下车走过来,问:“你怎么不在家守夜?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干什么?”

单悦翎不耐烦地瞅着他,要他一五一十交代为什么坐甄祁的车回来?甄祁跟他们八竿子打不上,既不是亲戚,也没有深入的交集,为什么把甄祁牵涉进来?

单一国凑到她耳朵旁,像打小报告地说:“我接到你的电话时,刚好在他公司,是他主动提出要送我来这里,还发了帛金给我们,怎么好意思不带人家来一趟呢?他是你同学,你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招待人家,知道吗?”

单一国伸出几根手指,单悦翎猜他在暗示甄祁给的帛金数量。单悦翎无奈地叹了口气,纷繁复杂的事情多着去,闲不出心来教训单一国。对于这弟弟,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甄祁将车泊好,单悦翎想去对面的酒店给他订房间,甄祁不愿意,反问:“今晚不是守夜吗?你千万别赶我走,我想尝试守夜。”

单悦翎哑口无言。如果守夜对于甄祁来说是新奇的,可以增添一份人生阅历的话,她倒不会阻止,事实上她还有很多杂事需要忙前忙后。首先,将他们在湛江唯一的亲人小姑婆请过来,根据小姑婆提供的名片,联系送葬的喃呒佬,商量明天的出殡流程,置办葬品的规格。然后找村长借用宗祠外的酒堂,确定饭桌数量,还要找熟手包办酒席。接着,联系最近的墓园值夜班的人,询问墓地价格,她没心思挑风水,何况又不熟悉,只想明天能顺利入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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