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帮忙,当初就有考官就拿了卷子来我房里质问,我是一心要替公公压下去,哪知有人居然绕过我将此事告诉了王太仓,督公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鲸恨恨地道:“不用你提咱家也知道,这个人是赵用贤!此人咱家断然饶不过他。”
林延潮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林延潮恨恨地道:“罢了,督公,此事也有我的错。这赵用贤与我在翰林院时就不对盘。他不知从何处知道我有意压下此事后,就故意将消息禀告给王太仓,当时我听到风声,是一晚上也睡不下,这王太仓是何人?连张太岳也惧之三分的人物,天子对他之信任,还在我恩师之上,若他要掀了此事,谁按得住?”
“所以一面是督工交代的事,一面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我也是左右为难。可是督公对我有恩,我是如何也要报答的,只是我想万一此事,若是王太仓,赵用贤闹到天子那边去,就是一桩科场大案,朝野注目,那才是遮也遮不住,压也压不下来。林某栽了倒是无关紧要,若因此牵连到公公身上,那真的是万死难赎其罪了了。”
张鲸疑惑道:“这么说你还是一心帮着咱家,那你既是主考官,帮我将关节处改过来就是了。到时候王锡爵还能说说什么,但你却帮我改了一卷,还将其他各卷交给王锡爵?”
你这么说就是分明嫌少了?
林延潮道:“督公,那四个一字的关节,王太仓已经知道了,他必然会事后审卷,我改动的越多破绽越大。此人是书法名家,我改动一卷,他未必看得出,若多几卷,就难了,到时难保他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我被王太仓怀疑到是无妨,但他一旦知道我牵涉到鬻卷的事,很可能因此猜到公公身上。”
听了林延潮这一番话,张鲸露出释然的神色道:“原来如此,宗海放心,咱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怪你的意思,都是手下那般夯货,嘴上没门的恨不得将此事说的满京城人都知道,咱家非扒了这几个人皮不可。”
林延潮心底冷笑,张鲸明知道这事闹得满京师考生都知道差不多了,还要我继续帮你干。此人做事只考虑自己,根本没有顾虑到他人,如此怎么让别人给你做事。
这一点张鲸真心要跟同处于一个位置的申时行好好学一学才是。
林延潮道:“此事陛下已是知道,督公有何对策?”
张鲸得意地道:“什么对策?陛下已是让咱家查案,随便抓几个人就是,北镇抚司的三木之下,石头也能开口。”
林延潮心想自己真是白替张鲸操心了,但他也是表示‘关心’一下。不过这样的人,自己还是离他远一些。
林延潮道:“原来圣上将此事委任给公公,让我白担心一场。”
张鲸看向林延潮笑着道:“宗海你是聪明人,当初你上谏的事,咱家肯保下你却不是单单看在那一万两银子的份上。所以你说的对,咱们是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有咱家富贵的一日,也定有你富贵的一日。”
林延潮当下大笑着道:“这是当然,不过此事不易张扬啊。”
张鲸点点头道:“也是,咱家自当守秘。改日宗海到咱家府上来,咱家这里好东西就是皇宫大内也是看不到,到时请宗海来咱家这开开眼界。”
林延潮笑着道:“到时定要见识一下督公府上的奇珍。”
然后林延潮向张鲸告辞。
而会试舞弊这案子,最后也不知张鲸是如何在天子面前过关,就如此无声无息地被压了下去。
但至少会试最后结果,还是保证了相对公平,选拔了不少朝野上下公认的贤能之士。至于林延潮的两名得意门生陶望龄,袁可立的落榜,所以尽管孙承宗被点为会元,朝野上下根本没有人认为林延潮身为主考,有丝毫徇私的地方。
并且林延潮主动揭发十六份舞弊卷,此事也令不少人得知,更令他博得了名望。
下面就是殿试,三百五十一名贡士入宫考试。
这最后的殿试不作黜落,但决定考生最后的名次。殿试又是天子审卷,殿试前三名就是头甲,钦点入翰林院授官,所以殿试之重要不言而喻。
殿试之日是三月十五日。
身为会试副主考,侍讲学士的林延潮,当日就毫不意外的被点为殿试读卷官。
殿试的监督远远不如会试,至于读卷官人选也是成为惯例,内阁大学士,翰林院学士级别的官员,照例是要充读卷官的,剩下的再从六部尚书侍郎,都御史里充任。
因为考官人选确定所以很容易通关节了。
殿试虽说天子阅卷,实际上天子只看前几名的卷子,考生的名次很大程度上是由读卷官决定的。而且殿试只糊名,却不作誊录,所以会试里取中的贡士,知道某位官员一定会派阅卷时,就会先送呈自己一篇文章,拿自己的字体给对方辨认。
殿试考完出场后,此人再写殿试考试的前四句递入请托,这套流程被称作‘送诗片’。
三月十六日。
林延潮与众读卷官至东阁。
但见东阁正中挂着阎立本的《唐十八学士图》,这张图的真迹早已不见,此图是后代名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