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正浓,存惠堂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每逢过年,张令曦总要被接回来小住几日。
现在是梁氏主持中馈,张令曦的屋子,日日都有专人打扫的窗明几净,只盼着她回来。
杨氏因为杨夕颜的事,已彻底地不受老安人待见了。她在自己屋里修身养性,倒是收敛了些性子。
昕姐儿也在家,她三番五次地在婆家闹,终是换回了一张和离书。平时也都闷在屋子里,不跟姐妹们来往。脸色也时常是阴郁无比。这点倒是叫张令浙给说对了。
小季氏身子彻底好了,小姐妹两个守在她身边,心情顺畅了不少。曈姐儿的婚事老安人给看着安排的,就嫁在了保定府,跟张家一街之隔的闵家。
曈姐儿隔三差五就回来看她,女婿也是个极老实的人,曈姐儿嫁过去之后竟然丰腴起来。而且小季氏有晗姐儿陪着,平日里并不觉得孤单。
今儿家里办了个小家宴,曈姐儿跟闵初说了一声,就回来了。
晨姐儿每每到了年关,都要先回家一趟。一是来照看一下父亲的起居,二是为了曦姐儿回来做做准备。她又生了一男一女,三个孩子分去了她大部分的精力。也让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做母亲的柔和,少了几分做姑娘时的凌厉。
张令曦回来,跟姐妹们相处着轻松,并不因为离家久了,就不习惯。
她每次总要带些京城的土仪,都是老夫人让人备好了的,她少操些心。姐妹们的礼物,都是齐扬陪着她去银楼还有笔墨铺子里挑,也都称心如意。
老安人鬓角添了两股银发,她老人家这几年很少出门,听见了热闹的动静,总觉得头疼。家里只有张令曦回来,才敢这么热热闹闹的。
“曦姐儿十三岁了吧?”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老安人突然问道。
“恩,祖母记得可真清楚,是十三了。”张令曦笑着,敬了老安人一小杯酒。
老安人尽数饮下,看起来兴致很好。
再过两年,张令曦就该及笄了,到时候就回来了。
老安人一下子觉得有了盼头。
张延远颇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曦姐儿今年都十三了?”他整天喝酒,醉得颠倒不知日夜,哪里记得住曦姐儿的岁数。
老安人一提,他方觉时间如白驹过隙,两滴泪从眼角掉下来,曦姐儿都大了,而齐氏死了已经很多年了。
他一直未娶,觉得愧对齐氏。尤其是一想到齐氏没了,再回不来,就钻心的痛。
唯有酒让他可以沉醉,可以不想这件事。唯有酒可以让他不知日月浑浑噩噩地过这么多年。要不,他怕是早熬不下去了。
张延远想过随齐氏死了算了。
可是他有老母亲,他不忍母亲为他这个不孝子悲恸。
老安人看他整日醉得像是一滩烂泥,让他有时间去看看曦姐儿,也问问晨姐儿,多关心着姐妹俩,这好歹是齐氏留下的一双姐妹。
可张延远他做不到,没有心气儿去想别的事。
他最终还是对不起齐氏的,在齐氏死后,他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有照看好。
张令曦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颇有齐氏当年的影子,她瓷肌若雪,明目流盼,比晨姐儿还高些,看着水灵极了。
“父亲可不要喝酒了,喝的连女儿十三岁了都不知道。我说怎么过生辰的时候,没收到您的礼物呢。”张令曦夺了张延远手里的酒杯。
张延远讪讪地一笑,道:“曦姐儿想要什么,爹爹给你买。”
张令曦道:“我只想让您少喝些酒,别的倒不想要。”
“你不如听曦姐儿一句劝,年纪也大了,哪里能再经的起烈酒伤身了。”老安人也适时地劝道。
“就是说呢。您整日醉醺醺地,误了多少事。当年答应了带我看花灯,我眼巴巴盼着,结果就不作数。”张令曦看到张延远这样,反而觉得心酸起来。
毕竟是父亲,做的再错,也是她父亲。
齐氏这几年精神越发好了,没了烦扰,她自己在青川观里修身养性,颇染了一些仙韵出来。张令曦每半个月便去青川观小住两天。
张延远窘迫地说道:“谁说不作数,你今年多在家住两天,我带着你看花灯去。”
“那还喝不喝酒了?”
张令曦往年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今年像是心结打开了似的,一个劲儿劝他。张延远心里热乎乎地,忙道:“再也不喝了。”
到了元宵夜,果然带着张令曦出去看了花灯。
等着张令曦回京城的时候,张延远又亲自送的她去。
而且打那天起,张延远真的没再碰过酒了。
在马车上,只有张令曦和父亲两个,张令曦劝道:“您身边总得有个伺候的人吧。找个合适的人家,娶个心性好的女人回来。”
齐氏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张令曦希望父亲也能有新的生活。
抛开他前面的错处,要是找个好一些的正经女人,好好过日子,张令曦是不反对的。
张延远避之不及的样子,摆着手说:“我已没有了这样的心思,只希望下辈子能给你母亲赔罪去。”
“长姐应该也劝过您,您还是仔细想想。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吧?”
“我有你,还有晨姐儿,渝哥儿,晴姐儿,这辈子已然无憾了。你有老夫人教养,我只想着亲自将晴姐儿和渝哥儿带在身边教她们,让他们莫学了范姨娘。”张延远说的斩钉截铁,已然是不给商量的余地。
张令曦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