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烟腾袅中,坐于香案后,矮榻之上的燕迟却好似云山雾罩一般,变得不真切起来,可那半抬的眉目却透着两分森森冷意,穿透白烟,直抵眼前,让见多识广,人称桂圆姐的老鸨一瞬间抻起了背脊。

燕迟手里把玩着那只西洋怀表,眼皮又轻轻垂下,“说吧!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往日里,那些姑娘都恨不得往他身上贴过来,今日却好似将他视作了洪水猛兽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即便还是笑脸相迎,可他不是傻子,这当中的差别那么明显,他会看不出来吗?

“刚才关侍卫来传话,属下便已经将那几个姑娘都叫去问了话,才知道昨日那位来了下楼里几位头牌的客官私底下给了她们每人一大笔钱,说了让她们今日好生伺候爷,却不准有人沾上爷的身子,若是被她知道了,她非但会将给出去的银子都收回来,还会将她们沾到爷的那一处割了,她说到做到。也不知那位客官是如何行事的,竟是让姑娘们都怕了,更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所以属下没问之前,她们都是守口如瓶,自认今日事已了,又被属下逼问挨不过了,这才告知……今日之事,是属下失察之过,甘愿受罚。”桂圆姐说着,便已是跪了下去。

燕迟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那位出手阔绰的客官可是位姑娘?”

“爷如何会知道?”桂圆姐有些惊讶,“虽然一身男装,可干我们这一行的,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何况,那姑娘也没有刻意遮掩的意思,一身男装也不过只是为了便于进出罢了。不过,这并没有坏了咱们牵心楼开设之初,爷您定下的规矩,加之她出手阔绰,属下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她进楼,没有想到……”

“规矩是我定下的,她确实没有坏了规矩,也不怪你!”这牵心楼开楼至今,也不是只有一个女扮男装登门的,何况还是个出手这么阔绰的,桂圆姐按着他的规矩来,没有道理把送上门来的财神爷拒之门外。

唯独只是没有料到这个人是冲着他来的罢了,而且,偌大一个牵心楼,只有桂圆姐一个人知道他是幕后的东家,那些姑娘一无所知,他若因此发作,倒显得他气量狭小了似的。这或许,也是那个人早就算到了的吧!

燕迟黯下双眸,起了身,什么话也没有说,大步走了出去。

关河连忙跟上。

桂圆姐蹲身相送他们,待得不见了人影,才直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燕迟出了牵心楼,却是站在那灯影之中顿住了步子,“关河……”低沉的语调里带着隐忍的火气,让一贯聒噪的关河今日也很是敏觉地收敛了许多,将自己硬生生逼成了关山的寡言与沉默,在燕迟身后默默一拱手,“爷有何吩咐?”

燕迟抬起眼,星光与灯火一一落入他的眼底,映出人间生机,清澈璀璨,却又深不可测,“去!查清楚,她只来了牵心楼,还是遍地撒网?”

快要到正午了,天空一片瓦蓝,悠悠两丝云被微风吹着,轻轻变换形状。

在这样的天气里,懒洋洋坐在树下,熏风徐徐中,煮一壶茶,沐着茶香,好似连时间都慢了下来,格外的悠闲。

可这样的安闲却被骤然的吵嚷声打破,下一瞬,便有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熟悉的脚步声窜进耳中,楚意弦在茶香袅袅中,弯起红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能轻易辨认出他的脚步声,而且过了这么久,也还是能够听一耳朵就认得清楚?

不过……还能这样听到他鲜活的脚步声,真好!

须臾间,脚步声已近在咫尺,楚意弦敛目,伸手将炉上的茶壶拎起。

素手执铜壶,轻轻一倾,碧中沁黄的茶水便从细长的茶水间泄出,注入汝窑白瓷茶碗之中,白烟腾袅上来,漫上眼睫,将一身红裳的女子掩映其中,衬着身后无边绿色,竟美得好似一幅画般!

让本来气冲冲闯进门来要找她理论的燕迟一时间竟是看住了眼,脚步停下,胸臆间的火气悄无声息竟是熄了许多。

白烟稀薄中,美人抬起眼望了过来,笑弯红唇道,“燕小侯爷既然来了,便过来喝杯茶吧!茶水刚沸了三沸,此时喝正正好,燕小侯爷来尝尝我的手艺。”说着还端起了茶杯朝着燕迟的方向遥遥一敬。

素手白瓷杯,雪肤红唇的女子一身艳红,那样艳俗的颜色,却将她衬如春日海棠,烂漫灼灼。

燕迟听着那流泉般带着笑的嗓音,心头一热,脑中却陡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咳咳两声,上前走到那树下石桌旁,在楚意弦对面坐了下来。

一双黑眸含着审慎和戒备将楚意弦盯着,楚意弦却全然不觉一般,笑着将那碗茶奉了上前。

燕迟一边盯着她,一边将那茶碗接了过去,看也没有看,草草喝了一口。

茶汤涌入喉间时,他才陡然一惊,皱着眉望向手里的汝窑白瓷杯,杯里还剩半杯茶汤,汤色黄中带绿,却清亮透澈,他凑上前,嗅了嗅茶味,才又迟疑着轻啜了一小口,含进唇中,咕嘟了一下,这才咽了下去。

“没有想到楚大姑娘厨艺不错,居然连烹茶的手艺也是上乘。”更难得的是,居然甚合他的心意,旁人不知他有一手甚为高明的烹茶手艺,只偶尔会自娱自乐,可刚才楚意弦烹的这茶几乎让他恍惚以为是出自他自己的手了。

“我这手烹茶的手艺是有人手把手教的,好是不好不敢说,能合燕小侯爷的心意最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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