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派有几处种了桃林,前山有,后山也有。傅白平素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呆在桃林,有时小憩,有时练剑。反正弟子们找不到大师兄的时候,来桃林准能找到。

除了大师兄,门派的长辈和年轻的弟子,也时常会来到这里饮酒清谈。尤其在春景融融之时,沿着山溪岸边或坐或躺,更是无比快活。

然而好的时光总是易逝,现在这里的桃花仍在,桃林的人却都散了。唐悟在其深处,身下是一圈阵法,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

他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看其他几位长老能争取到多少时间。

大长老孙净身子前伏,胸口扎着破石剑。

二长老朱越身首异处,遗骸破碎。

三长老沙武被掩埋在重重黄沙之下。

四长老白旭吊着最后一口气,见到了自己的真传弟子。

傅款单膝跪在师父旁边,双目通红,颤抖地唤了一声:“师父。”

白旭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他隐约能听见徒弟在叫他,但又感觉自己身处梦中。

据说人死前都会出现走马灯,白旭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但他的眼前,的确开始闪出一幅幅过去的画面。

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安闲惬意的后半生。

白旭的身世有些特殊,他和傅款一样,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脉。不过因为某些宫闱旧事,白旭这一脉遭了殃,父母兄弟不是死了,就是被放逐。

白旭是隐姓埋名逃出来的。

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雷劫派收留了他。

雷劫派的人都很随性,好相处。大家彼此出身各不相同,但没有人会追究你在拜入师门前究竟是做什么的。白旭意外地有点修炼的天赋,在师兄弟当中脱颖而出。老掌门提拔他为长老时,师兄弟们没有异议,很为他高兴。

因为大家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都有自己的出路。就算两人有竞争,好像总会有其中一个很轻易地放弃了。

没有人会在功名利禄上勾心斗角。能出去的就走出去,不想走出去的,一辈子在山脚种田也饿不死。

门派的人不会羡慕那些走南闯北发家的,也不会看不起赖在门派养老的。

白旭在雷劫山安顿下来,慢慢地就遗忘了过去的那些血淋淋的记忆。他虽然后来已经升到长老的位置,但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练剑、干杂活、种花种菜、欣赏四时风景。

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掌门把傅款带上山。

傅款的身世,白旭一清二楚,唐悟都和他说过一遍了。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白旭的态度是纠结的。

上一辈的恩怨不该殃及孩子,但白旭心里总有点别扭。

他心想,要不先答应了掌门师兄,然后,就不管吧。

反正在雷劫山上又饿不死。其他几个师兄对自己的真传,也都是放养的状态。

不如说放养才是雷劫派教育弟子的主要模式。

傅款最初上山作死的那段日子,四长老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只不过后来傅白出手替他教训了徒弟,四长老很感激大徒弟。

之后因为傅款没人管,所以傅白又当人师兄,又得当人师父。连带着傅谦那个自闭小孩,再加上傅款这个多动症儿童,和漫山遍野能吃能睡能闯祸的废柴弟子们,大师兄真没少操心。

傅白那时候还是孩子,又得管教一堆孩子,居然能管得井井有条,也是很强了。毕竟带小孩是天下第一等令人头疼的难题,比谱写一门新剑法难得多。

有天傅款又捅娄子了,大师兄罚他顶着茶杯面树思过。白长老恰好路过碰见这一幕,又不能当作自己啥都没看见,很尴尬地跟徒弟打了个招呼。

傅款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他怕茶杯里面的茶洒出来。傅白看见四长老后,从竹椅上起身,主动走到长老面前。

四长老说,徒弟,忙着呢?

傅白瘫着一张脸,黑黢黢的眼睛盯着白旭很久,然后说,师父,你不能老是逃避。

白旭五官一板,严肃地说,师父怎么会逃避呢。

然而傅白已经离开,要去批评偷听的三师弟了。

四长老后来独处时细细想了想,傅白说得也对。傅款已经是他徒弟了。既然他拜入自己门下,那作为师父,就算没有多大本事,也得把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这跟什么前尘往事无关,这只是雷劫派每一任长老对自己的真传弟子应该尽到的责任。

这件事发生不久,四长老就把傅款找来,说徒弟,我来教你咱们门派最最厉害的观澜剑法。

小傅款一撇嘴,说师父,您不要欺负徒弟年纪小见识少,谁都知道雷劫派最厉害的是大师兄的雷劫剑法。

四长老一拍腿,说嗨呀你这倒霉孩子,还敢跟师父顶嘴。你师兄那个雷劫剑法,有观澜剑法历史悠久吗?你看问题要全面一点,不要总是想着拍自个儿师兄马屁。

傅款“哦”了一声,看上去不情不愿的。

但每次四长老说教他剑法的时候,他比谁都积极。

“师父……”

傅款又唤了四长老一声,他想输入灵力,但孟昭平制止了他。

已经没用了。

四长老看着徒弟,有很多话想说,但说不出来。哪有那么多临终遗言可交代,关键是想交代,那也得条件允许啊。谁胸口被人穿个窟窿还能说许多话?

都说不出来的。

所以他只能用尽全力看着徒弟所在的方向。

徒弟长大了,长大是一瞬间的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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