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谈笑的日子反而过得平静悠闲。
小火凤一日比一日精神,两只黑眼睛晶亮晶亮,开始会用翅膀抱着那灰白的蛋,整个身子也覆在上面,往往这个时候睡得正香。
谈笑也曾细细回想当日这蛋落入子翼神君之手后经历的种种,可没有任何一种分析或者猜测能够解释为何这蛋会变得死气沉沉的问题。
好在,小火凤并没有随着这蛋的变化而变得糟糕。
朽戈又端了药进来的时候,谈笑正坐在石床之上凝视身旁抱蛋熟睡的火凤。她的目光很专注,表情近乎木讷,朽戈进来了她都没有发现。
朽戈关上门缓步上前,待坐在床沿放递过药碗道:“在想什么?”
谈笑不语,只淡淡收回目光,习惯性地伸手接过碗一仰而尽,心中想这该是最后一碗药了。
朽戈接过碗放到一边,徐徐开口道:“昭宁看起来很困扰。”
谈笑仍然不语。
朽戈也不介意,只是伸手轻柔地顺了顺火凤身上的羽毛,道:“昭宁数十载存于下界,及至今日修得元婴,放在下界也是极了不起的真君修士。昭宁已得一神器通天钺,便是今后再无他获,仅靠着通天钺的力量也足够立足下界,而且若是如此,昭宁便永远只是昭宁,不可能是任何人。”
谈笑眼中有一瞬流光闪动,可是她低着头,旁人看不分明。
朽戈微微侧过头凝视谈笑,不动声色地问道:“昭宁想回去了吗?”
沉默已经成了石屋中固有的气氛。谈笑倒也不一定全是因为喉咙的伤才不说话,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心情,一种状态,一种疲惫。
谈笑没有回答朽戈的问题,甚至连一个表情都缺乏。
慢慢地。朽戈知道谈笑并不想进行这样的话题。或者勉强也可以看做是——她没有想回去下界的意思。
可是,如果谈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说她不会回去,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很多事情朽戈便没有办法对她坦白。
自从入了醉醒忘生,朽戈是最先接受谈笑的状态并心起放任之心的人。这样的话他问得出口,鬼婴他们却就是想也没想过了。
可惜,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朽戈想,大约项昭宁需要的并不是谁的开解劝慰什么的,她内心有强大的自我。她只是需要给自己一些时间和空间罢了。
所以,得不到回应的朽戈起身离去,而在这之后。真的就很长时间没有再来过。
谈笑自己心里却是十分清楚,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下界的。不说天华山已不容她,就算前尘不究,那里也再不是她想要耗尽生命的地方。她的师父早不在那个世界,唯一牵挂的清微师兄只要一天还在天华山。只要一天还向往着长生仙境,就断然不会做些傻事或者为难他自己。
坠下深渊生死一线的瞬间,谈笑也曾冷静安然地等待那个终结。可是,必死的决心和准备却叫身后突如其来的温度和归宿一样的踏实感搅得七零八散。
一直以来被她看做勇气和动力伴随着她枯燥漫长的修道生涯的那个存在在那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而这种清晰在时隔多年以后是如此叫人眷恋。
谈笑不再去管火凤如何,也不管那灰白的蛋如何。她整日窝在冰窟中不是练功就是玩着那阴阳五气炉。早先她和饕餮在南方沼泽地猎杀了妖兽得到的内丹和材料在这个时候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谈笑修的是炼器术,又是姬云华亲传。所以无论是炼器的思维和手法都与姬云华肖似。她似乎十分能忍耐重复的事情。所以往往炼制什么总要成了又熔掉,熔了又再炼制。谈笑大部分的材料损耗都是在反反复复的同样的操作过程中发生的。而等到那些材料全部用完的时候,朽戈惊奇地发现谈笑竟然什么也没能炼制出来。
项九当年一门心思学那法术。除了对功法十分感兴趣之外,再一个心愿便是搅乱了那神仙界,叫天地换颜。那时项九如何一步步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并还一直那么做了已不可考,只是如今的项昭宁并不认为当年项九所做的事真的就那么有趣,真的就是项九想要做的。
丹餮最近常常独自跑得没见。谈笑从来也不问,只是偶尔能从它身上闻到若隐若现的腥味。
这样看来。丹餮也没闲着。
不多时,谈笑等来了鬼婴。
鬼婴也不废话,一开始就将长袖推了上去,露出那截苍白到惨白皮肤的手腕。一条暗筋藏在那表皮之下蠢蠢欲动,谈笑看着看着,也不禁握紧了拳头。
“朽戈原本是在神庭中有职位的,所以跟那个人一样有时候就喜欢假正经。他心心念念希望你是自愿的,却不知道这世上心甘情愿的事情实在是少得可怜。”
谈笑不语。
鬼婴自顾一笑,道:“我知你素来对我防备极重,不过下面我要说的话不存半点私心,怎么做你定然早有主意。”
说着他望向腕间,用极低且慢的声音缓缓道:“如果这玩意儿还算好用的话,你在下界的那个师父——姬云华该是离醉醒忘生不远了。”
奇怪的是,谈笑并没有鬼婴预料中的情绪变化,她冷静得很,也镇定得很。鬼婴皱着眉头望了许久,开始觉得面前这个人变得难以琢磨起来。而一直以来被他当做对方致命弱点,随时准备用来制约对方的东西突然间像是失去了它所有的吸引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了。
鬼婴一面惊奇,一面忍不住想,难道子翼神君玩阴的,在项昭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