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顺水、慢慢悠悠地行了半个月,总算赶到隆州境内。此时已是初春二月,处处桃红柳绿,绿水青山,一路行来风光极好。但再好的风光看上半个月,也难以叫人保持初见之喜。
何况山路中只多见野杏山桃,初看时还兴致盎然,甚至想搜刮仅有的一点才思为莺啼春树、蝶绕桃花赋诗一首,寄回皇城郢湘翊王府。最后发现仅有的一点才思,确然仅有一点,也就不好在八斗才的长越面前班门弄斧。
因此也就理解了男人们为何家有娇妻美妾,却要在外寻花问柳,二字概之:腻了。余下便只觉旅途颠簸,抖地心肝脾肺肾都要碎了。
行至芮扬小县时,身负此行保卫一职的李统领在我们入客栈歇息后,告知我最多还有四五日便可到母妃故居其殷。这个消息真是令人雀跃,连着几日食欲不振的我,一时高兴竟多吃了小半碗。
正因多吃了这小半碗,胃里胀得不行,索性爬起来换上男装,带着桑晴去了隔壁茶楼消磨时间。茶楼当真是个闲磕牙的好地方,我就坐了这么一盏茶的功夫,便将远溯上千年近到脚跟前的事听了一茬又一茬。千百年前,那些文武皇帝的fēng_liú韵事我没太留意,倒是隆州近些年久治无果的流寇一事还听的多些。
隆州临海,水道纵横多小岛,因此海盗与草寇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扰民不断,令本地官员头疼非常。但这老虎好抓,苍蝇难拍,隆州的苍蝇便尤其得多,狡兔三窟,水陆两栖抓也抓不尽,拍也拍不完。每个新官上任都做不满一年便因办事不力被革职,更更替替了这么些年。
去年秋日,官椅都没坐热的陈太守因急于建树,亲自领兵四处围剿。但文臣行武事难免力有不逮,于是在一次剿匪中落了陷阱,教不识官袍的小贼乱刀砍死,为国捐了躯。圣上得知此事大怒,一面抚恤忠臣烈士,一面下旨调军严惩恶贼,贼寇们纷纷回岛避风头,隆州方才得了片刻安宁。
安宁也真就片刻,驻军一走,那贼寇又跟雨后春笋似的突突冒了出来,百姓们叫苦不迭。
桑晴从贩夫走卒、神仙菩萨轮番上场的戏台上收回目光低声问我道:“主子,这隆州既然如此不太平,凌总管怎会放心让你来此?”
我放下手里的瓜子,抿了口不太正宗的正宗黄山云雾心想:要说离家千里的地方,往北是长门关,往西是秦关,往东是汪洋大海,所以只能往南走了。不过每回一想到从不鬼神之说的凌叔,因一场小火便相信了那个血光卦象,我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我想了半天,觉得他极可能是真的让我来祭祖。于是一边欣赏着台上那美人姐姐翻舞的水袖,一边道:“所以他整整派了近一半的府卫随行。”虽然我们是微服出行,但这六七十人的阵仗也着实张扬得很。就连只蝴蝶都飞不到我跟前,可想而知这一路是有多拘束。
台上正演到高潮部分,繁丝急管,场面沸沸扬扬。美人姐姐所扮演的天仙和那白面小生扮演的穷书生,正被天兵天将强行拆散。这是一段违背天理的禁忌之恋,注定波折且不得圆满。
桑晴看得认真入了戏,此时已眼含泪花。看到最后,穷书生因相思成疾一命呜呼,桑晴含了许久的泪便“啪啪”滚下来了。我从袖兜里抽出帕子放在她手上,安慰道:“莫要难过,一戏而已。”
她接过帕子拭泪道:“奴婢知道,但戏如人生,奴婢难过的是有情人难成眷属的遭遇。戏是假的,但这份无可奈何却是真的。”
因她此话,不免想起了我与长越,心里微微一凉。
却听隔壁那桌闲话了一晚上的长衫老者道:“老夫听闻,虽说这治安军被调回了皇城,但其实皇上是派了新人来?”
立马有人接话道:“派了谁来?弄得如此神神秘秘?”
那老者左右四顾,像得知了国家机密生怕泄露似的,掩唇道:“是谢家军!”
自父王去世后,他所率领的长羽军便由洛安侯接手整编,改名为谢家军。因此我听见这三个字便留了神,听他们继续往下说。
有人不信道:“那谢家军远在长门关,驻守边关这么多年。正因他们才有了坚不可摧的长门防线,皇帝怎会轻易将他们调离?”
老者呲道:“小儿之见。谢家军乃我们南阳第一铁骑,纵使那守秦关的镇远军也是远远不及的。从谢家军里随便挑出一支小队来,那可不比满是高门子弟的治安军要强上百倍。”
由洛安侯率领的谢家军驻守长门关,遥拒北川。由护国将军卫彰率领的镇远军,西抗梁粤。两支都是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南阳大军。其实谁强谁弱也没有十分有说服力的依据,毕竟他们也不可能在哪个时候大战一场,简单粗暴地决个胜负,争个高低。
只是谢家军前身长羽军实在战功彪炳,于是世人都觉得没打过几场像样战的镇远军,定是远远不如的。其实这样的想法是有失偏颇的,凌叔说父王曾说过,一生没有几场大战却能稳稳当当守下城池的人,才是真正的将帅之才。因为他们洞若观火,未雨绸缪,绝不会放任形势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所以父皇此生最敬佩的人便是前任秦关守将卫铮,即现任守将卫彰的父亲。不过老将军最为人称道的,是一手培养出了皇后卫隐,丞相卫戍,将军卫彰,将小小卫氏经营成了赫赫世家。正因如此,他在沙场上的功绩反被埋没,不为人知。
“若要这么说,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