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楼坐落在瘦西湖畔,占地不广,却别有一番意趣,进门时的匾是前朝才子柳正亭的手笔,只看着便觉风雅。

初进楼中便有丝竹声入耳,奏的是太平调,不急不缓的,叫人不由心中一静。

许文琅恭谨地引路,沈瑜林垂眸跟在姬谦身后,也不同人寒喧,只做出一副兴致颇好的模样打量众人。

在御史府这段时间也足够这些官员探出沈瑜林底细,便有侍从为他引了席位,正是右座下四席,好似对他极是敬重。

姬谦在主位坐了,却未应众人半句话,旁人还俱是带着笑互相给了台阶下,只是漕运总督张政远的脸色有些不好。

这也难怪,他是永宗王一脉,永宗王生母为吴贵妃,母族极显贵,当年若非姬宸歆有克妻之说,怕是早就封了后,又有郑太妃宠溺,他在诸皇子间一贯觉得高人一等,他的党羽也一贯傲气,只道姬谦便是王爷,架子也太大了。

沈瑜林似笑非笑地敛目,端了杯冰镇过的梅子酿细品。

许是教这金粉繁华迷了眼,这些人大祸临头,却犹不自知。

真当他是来凑热闹的么?不过是看着今日人齐,先认认脸罢了。

虽自古法不责众,但闹出了这么大的亏空还妄想抱成团混过去,呵,果真是山高皇帝远的太平日子过多了,竟连这天下跟谁姓也忘了。

姬谦这回办的,可是名震千古的江南亏空连坐案,百余名犯案官员的尸骨砌成的廉政台千年之后,犹自矗立。

这样想着,沈瑜林不自觉地瞥向冷着脸的姬谦,忽然觉得,他离他是如此地远。

姬谦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眼,正与沈瑜林有些出神的目光对上,一瞬间,柔和了神色。

沈瑜林怔了怔,故作无事地端了面前的荷花凉盏,撇头去看场中歌舞。

姬谦黑眸略弯。

此时的歌舞不比后世千篇一律,很有些不拘一格的韵味,才退了妖娆欢悦的步步金莲舞,又是一曲飘渺别致的瑶池华月舞。

玉臂纤媚,彩袖回环,腰似杨柳,舞动清风,倒真有些仙子下凡尘的意味,沈瑜林不觉有些认真起来。

姬谦抿了口酒,觉得这些舞女穿得也太少了些。

江南文风鼎盛,沈瑜林又是才名远播的少年状元,见他对歌舞有兴致,便有人笑道:“闻听金科状元公善吟诗,今日为王爷洗尘,不知......”

沈瑜林抬眼,却是个面白微须的中年官员,笑得很是和善模样。

待他说完,立时便有人笑道:“正是呢,状元公文采fēng_liú,不知吾等可否有幸闻听大作?”

“所谓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状元公......”

沈瑜林心下好笑,他一个随行小官哪里当得起这么多夸赞,明摆着借机奉承永宁王呢。

正欲推辞,却见姬谦微微抬眼,对他颔了颔首。

心念电转,沈瑜林起身,淡淡扬了扬眉,道:“既如此,瑜林便献丑了。”

说着,沉吟一会儿,立到场中摆好的桌案前,提笔写了首《念瑶池华月》。

昨夜晓风过船舱,似梦还醒半推窗。

乌翡点金群星隐,绫帕玉染云纹霜。

何年何人曾笑言,明朝日晴坐东床。

月中嫦娥应有恨,白头鸳鸯拂碧江。

...

宴中薄醉,沈瑜林靠在马车内侧,凤眼似蒙了雾般看着姬谦。

螭阳行宫并不远,只是这会儿夜深,马车行得极慢。

“方才宴中,为何那般看我?”姬谦道。

沈瑜林微抬头,没有应声。

姬谦抚了抚他发顶,叹道:“罢了,你今日也累了......”

沈瑜林忽道:“沐琦......”

姬谦朝他看去,却只见少年双目迷离,口中喃喃道:“沐琦,沐琦......”

不由失笑,将人揽进怀里,低低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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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后总是头疼,满廷懂医,用热水浸了手后在他额边几个穴位推揉了一番,竟好了大半,待洗漱后出了房门,迎面一阵夹着草木清香的风一吹,沈瑜林已是神清气爽。

因螭阳行宫建在山顶,所以此时虽是盛夏时节却不显燥热,一路行来,只见处处绿意盎然,鸟语花香。

到了正厅,却只有姬元亦并冯绍钦坐在一处用早膳,见他进来,二人行了礼,姬元亦笑道:“父王事忙,一早便去了,师父若要寻他可去巡盐御史府......”

沈瑜林疑道:“为何要寻王爷?为师是来收功课的。”

姬元亦笑脸一僵,姬谦昨日把行宫一应事宜都丢了给他,他哪里还记得什么功课?

冯绍钦哼哼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卷字帖,展平,恭敬道:“这是徒儿的功课。”

冯绍钦天资确是极好,沈瑜林看去,只见那字已有了些风骨轮廊,不似寻常孩童般软趴趴的。

沈瑜林赞扬了冯绍钦几句,又朝姬元亦看去。

姬元亦的功课是以“春秋无义战”为题,做一篇文章,此刻半字也无,只好垂头道:“是徒儿的错,请师父责罚。”

沈瑜林见他未辩驳什么,便道:“既如此,将......”

冯绍钦住得近,却是知道的,昨日他直到亥时才睡,此刻见他不解释,咬了咬下唇,对沈瑜林道:“师父,行宫事宜俱是师弟令人打点的,很是繁杂,他也不是有意的。”

沈瑜林挑眉看向姬元亦,“可是如此?”

姬元亦瞥了冯绍钦一眼,闷闷道:“嗯。”

沈瑜林皱了皱眉,道:“那便罢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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