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时节,寒意已侵城关,一片萧瑟。

服侍娘娘梳洗完毕,尔晴同明玉一齐立在长春宫大门处,等候张院判前来。

明玉惯着红衣,比自己要小上两岁,身量也低些,一笑起来,颊边漾起两个浅浅梨涡,瞧着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家,平日里说话也是甚少遮拦,更添了些童稚气。

尔晴瞧着眼前小姑娘旗头上的绒花,有些出神,明玉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在她家族里曾出过清圣祖的宜妃和郭贵人,若非自己入宫年头久远些,怕本是没有资格劳她唤上一声姐姐的。

明玉的身后有郭络罗氏一族,而自己…又有什么呢?

“明玉,我且问,你可知道那个唤作阿满的宫人?她后来…去向何处了?”尔晴不自觉压低些声音,问道。

明玉听清问话,一双杏眼倒乍惊起来,抬手轻拍在尔晴臂上,“尔晴姐姐这是怎地,前几日我同你说起阿满,你还忙得来掩我的嘴,如今自己倒主动犯起忌讳来!”提起“阿满”二字,还刻意降低了声量,像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尔晴反应过来,默默点头,心内忖着,阿满正是前段时日犯下丑事,被逐出宫门的宫女,细细回想起来,先前应当是在绣坊当值。阿满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被捉到现行却死活不愿供出情夫,便五十板子发落出宫了。

想起自己这些时日的梦里,竟梦见阿满在宫外被人害死,更有个胞妹还要进宫替她寻仇,实在太过离奇,概是近日忙累了些,到了夜间胡思乱想而已。

思罢,尔晴揉了揉太阳穴,而张院判后脚就到了。

坐在殿内主位的妇人,正是她的主子,富察皇后,纤细洁白的腕子堪堪靠在软垫上,覆上一条丝绢,张院判正微微蹙眉诊着脉象。

富察皇后不过双十年华,眉间却总淡淡簇着一抹戚色,更显哀艳。尔晴怔怔望着,思绪又不禁飘向远处。

自家祖父有幸给先帝爷喂过几年马,家族也不过是上三旗之中最不打眼的一脉,若非十二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尔晴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现在会成了长春宫的大宫女,就连各宫的小主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回一声“尔晴姑娘”。

富察皇后自小就宅心仁厚,仙女似的人物,那年的娘娘还是四阿哥福晋,因不忍见她被父亲重罚,自小跟在身边的麽麽又年事已高,便收了她做贴身婢女。

还记得当日父亲狠心下了重鞭,虽被富察皇后及时劝阻,背上仍是皮开肉绽,当天夜里便作下高烧。尔晴却怎么也没法忘了,那夜父亲在床前哽咽的模样,“尔晴,如今走这一步,为父也是着实没别的法子,倘入了宫,就盼你能给家族、也给自己挣出一番前程,尔淳地下有知也当瞑目……”

四阿哥弘历的皇储身份其实早就广为人知,不日之后,雍正爷将传位诏书置于乾清宫的牌匾后,尔晴便辅佐富察容音顺利入主中宫。

皇后娘娘对她自是恩重如山,这般厚爱,日后她又怎会做出半点谋害主子的事来,如此看来,那个梦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一定是。

“尔晴…尔晴?”身旁的明玉戳了戳她的衣角,尔晴才彻底回过神来,见皇后娘娘正凝着她,和蔼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尔晴惊,作势便要跪下,却被富察皇后挽住。

富察容音瞧了瞧眼前的尔晴,小脸略显苍白,眼下还晕着一片淡淡黛青,只拍拍她的手,继续道,“这些日子是不是太过操劳,面色看着不大好,快随张院判同去,开服安神的方子才好。”

尔晴听了心头一暖,很是受用,“奴婢谢娘娘关心。”俯身谢了恩,便引着张院判出了长春宫。

从太医院归来,尔晴携了一竹制小篮于肘间,见长春宫门口附近逗留着三五宫女,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不消想,定是皇后娘娘的胞弟,当今陛下的带刀侍卫富察傅恒,来了。

刚要进院,就见明玉风风火火从门外赶回,见了宫门处闲晃的宫女还置起气来,轻嚷道,“你们都是哪个宫的,胆子肥了,倒跑长春宫偷懒来!”

小宫女闻言,便四下作鸟兽散。

明玉抚了抚头上的点翠珠钗,见到刚要入门的尔晴,赶忙整整衣冠,“尔晴姐姐,快帮我瞧瞧,头发衣饰可平整?”

尔晴抿嘴轻笑,“我瞧着,倒有些……”

“有些什么?”明玉追问道。

“有些好看,”尔晴抬手帮扶了扶明玉头上的珠钗,莞尔道,“这钗子精美如斯,衬得明玉你越发艳丽光彩。”

“尔晴姐姐,就知道拿我打趣!”明玉耳根有些发红,清清嗓道,“娘娘平日里常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支珠钗能算作什么。”

提到“有情郎”还羞赧不住朝殿内瞥了一眼,说完便加快步子朝那去了。

尔晴听了,只是若有所思,随其后也缓缓步入院内。


状态提示: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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